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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:花自飄零水自流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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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:花自飄零水自流 (2)

,斬你父母,以你之高傲又怎會俯首做小?只可惜,你高看了自己,也小看了本尊。莫說本尊歷來一無所有,又無所惜,無甚可懼的。便是有所珍惜的,又怎能比得過天地三界來得重要?”

帝霄閉目深吸了一口氣,輕蔑的笑道:“是以,府君覺得本尊還能失去什麽,還有什麽不能失去?”

紫凰滿眸失望,啞聲道:“帝霄,你怎會如此的執迷不悟。”

帝霄神色冷絕,眼眸中沒有半分感情,不悲不喜地說道:“三個月後,本尊將迎娶帝俊之妹丹蟬為凰後,鳶夕、瑤華為妃。府君什麽都不用想,只需安心住在東天,等著喝杯喜酒才是。”

紫凰微瞇著眼,咬牙道:“帝霄,你若傷我父母,我便是死也不會放過你!”話畢,轉身朝含元殿東側七寶樓走去。

帝霄望著紫霄漸去漸遠的身影,眉宇間凝著千萬年的冰霜,許久,冷笑一聲:“呵,你若願意,愛恨悉便,你真以為本尊還會在乎。”輕輕的話語,說不出的陰冷。

當紫凰的身影消失在轉彎處時,帝霄緩緩擡起自己的雙手。陽光下,這雙手依舊的白璧無瑕,每一根指甲都如往昔般晶瑩剔透,宛若從沒有染上鮮血顏色和味道。

帝霄勾唇淺笑,卻突兀地伸手捂住了胸口,猛地噴出一口心血來,他急急的扶住身側桌子,方堪堪穩住了身形。俊美的臉說不出的慘白灰敗,眉宇間俱是狠戾陰郁,一雙眸依然冷然孤寂。帝霄微瞇了瞇眼盯著七寶樓的方向,鳳眸中還有幾分茫然,卻漣起了無盡的殺意。

帝霄垂眸,又是一聲冷笑:“彭沖,這疼,本尊不想再有第三次。有些命,便不該再留在世上,你懂了嗎?”

彭沖從空氣中顯身,拘謹地跪在亭外,思索了片刻後道:“彭沖以為,蛇妖留下還有用處。閔然十分在乎此女,尊主不是一直猜測羅睺是被閔然所救嗎?不如照尊主所說,先剜其眼,給熙元府邸送去後,再徐徐圖之。尊主以為如何?”

帝霄怒道:“本尊做事何須你來指點!讓你殺便殺!越快越好!”

彭沖瞟了眼地上的鮮血,心有懼意,低聲道:“陛下若真不舍得,又不是非殺了不可。方才如此憤恨果斷,卻不曾出手傷了蛇妖,便是心有不舍。即使如此,尊主又何必如此逼迫自己,收覆妖界後,再徐徐圖之便是。”

帝霄勃然大怒,長袖一揮,卻見彭沖整個人竟飛出十丈之外:“莫以為本尊還要依仗你,你便可以隨意揣測本尊之意!若明日一早,還讓本尊看到活著的她,你便替她去死!”

彭沖生生吐出一口鮮血,鷹眸俱是諷刺憤恨之色,沈聲道:“尊主放心,此次出手,彭沖絕對不會再留下她半分混元!也絕不會傷了她的屍身!萬不敢壞了陛下大計!”

帝霄微瞇了瞇眼,不置可否,心中沒有歡喜也沒有失落,只有劇烈打招架不住的疼痛,以及厭倦、疲憊。他慢慢起挺直了脊背,越過彭沖身邊,大步朝含元殿快步走去。

昆侖極北之地,雀池山,熙元府邸。

閔然、雲蓮、誅邪,齊聚一堂。大廳內,氣氛說不出的凝重與壓抑,三位上神的面色均不太好,尤為誅邪最甚,蒼白的臉色又帶著幾分病態。他緊蹙的眉頭是濃得化不開的愁思,幾次擡眸看向正座的兩人,鳳眸中是遮不住的愧疚。

閔然憤然起身,一掌拍碎了桌子,咬牙道:“黃口小兒,欺吾太甚!”

雲蓮緊蹙的眉頭,瞟了眼面色尷尬的誅邪,安撫道:“夫君莫要如此,既然鳳皇能親自前來,定然會有解決之法。”

誅邪聽聞此話,嘴角溢出一抹苦笑:“嫂嫂快莫要說什麽鳳皇了,天羽界傳位之事三界皆知。那逆子當真是無法無天了,我但凡有點辦法,萬不敢讓兄長和嫂嫂作難了。此番能出來也因冉羲被他扣在宮中,他篤定我不敢不回去。那逆子不知起了什麽心思,非讓我親自前來,將紫凰被扣的消息知會哥哥和嫂嫂。”

雲蓮蹙眉安慰道:“誅邪神君萬莫自責,帝霄那孩子本性不算壞。此次做事雖是有些過了,到底還是年紀小不懂事罷了。雖說他扣下了凰兒,我也不是很擔心,畢竟他最多拿來嚇唬嚇唬我們,萬不會真的傷了她的。帝霄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,他對紫凰的心意是作不了假的。”

誅邪雖把大部分的事都告訴了閔然夫婦,卻獨獨隱瞞了帝霄加害紫凰之事。誅仙來之前,本以為他們已經知道了,進門後得閔然夫婦一如以往的接待,誅邪便知道紫凰為帝霄瞞下了此事。一時間,誅邪心中的愧疚不禁又多了幾分,可到底也不敢將實情宣之出口。此事太過嚴重,以誅邪對閔然夫婦的了解,一旦被他們得知事實真相,從此兩家便是無解的疙瘩,自己與閔然本就不算厚重的情誼也算是走到了盡頭。

誅邪此時本就有事相求,怎能失了閔然夫婦的維護之心,可到底還是內疚又慚愧,顯得心虛又氣弱。誅邪斟酌了半晌,小心地開口道:“如今他的心思,我也捉摸不透了,雖是興不起什麽大風浪,但兄長和嫂嫂也不可不防。往日裏,他還好好的,這次卻不知道為何迫不及待地登上皇位,想來定是又有所圖。”

閔然皺眉道:“誅邪覺得差點滅了魔界修羅族是小事嗎?如此說來,在誅邪看來,你那孽障還要興起多大的風浪才叫大事?”

誅邪忙道:“兄長萬莫要誤會了,出兵魔界之事我……我也只是一知半解。本以為羅睺便是再不濟,也定會讓他吃些苦頭,怎成想居然讓他如此輕易地得了魔界。此番前來,我絕無為他推脫罪責的意思,只是怕兄長和嫂嫂小看了他,著了他的道。”

誅邪誠惶誠恐的模樣,讓雲蓮暗自嘆息,昔日鳳皇誅邪縱橫天地數萬年。自來矜持高貴傲骨錚錚,乃天地三界為之仰望的上神,何時有過這般戰戰兢兢,心虛又愧疚的模樣。雖說紫凰被私自扣在了東天,雲蓮是有些生氣。可都是為父母者,誰不為自家孩子操碎了心,天地三界唯有帝霄才能將他的父親逼迫至此吧。

雲蓮搖頭苦笑,兒女當真是父母還不清的債。自己何嘗不是,在瓊山萬人面前,被一個凡人頂撞羞辱,還口不得。何等屈辱都要咬牙咽下,為的還不是怕紫凰會更加地傷心難過,雲蓮不忍心再去苛責這般的誅邪。

雲蓮輕聲安撫道:“神君要太過心焦,依我看這事不會太嚴重的。帝霄歷來便是個極為聽話的孩子,此番想來也只是孩子間的玩鬧罷了。神君也不用如此內疚,帝霄的脾性我還是有幾分了解的,是極有分寸的。”

“孩子間的玩鬧?誅邪神君也太過避重就輕了吧?”閔然冷笑一聲,側目看向一臉苦笑的誅邪:“囚禁父母、逼宮奪位,奪了你夫婦的修為神力,這些本你自家的事,尚且不論。可他肆意挑起神魔之戰,親自領兵壓入魔界皇城,不顧羅睺求和之意,不但將他的四肢斬去,更是吞去了他幾十萬年魔功!”

誅邪大驚失色,急聲道:“他竟是又吞了羅睺幾十萬年修為!這、這逆子簡直是喪心病狂了!”

閩燃冷笑連連,撇了誅邪一眼:“閔然一生經歷數次天魔大戰,可沒有一個將領會像你兒子這般斬盡殺絕的!殺了羅睺占據魔界尚不罷手,,竟然連他的妻女都不放過!那修羅公主和魔後與他有何冤仇,竟被他拿去隨意婚配給有功的臣子!罪不及族群,禍不及子女,乃天地的規矩,你的兒子端是好大的本事!”

誅邪瞪大了雙眸,整個身體壓抑不住的發抖:“這孽障!這孽障竟已心狠到了如此地步!”

閔然冷哼:“誅邪神君何必如此生氣?這兒子養得多有本事,足智多謀、能征善戰、又賞罰分明。想那魔界屹立三界十幾萬年之久,億萬年與天界鼎足而立。多少次帝釋天都有心收覆魔界,哪一次不是不得不和?可你的兒子當真不得了,短短幾個月的時間,便把帝釋天十幾萬年都不曾做到的事,完成了。莫說天羽界之皇,便是天帝之位都當之無愧,你該驕傲才是。”

誅邪閉了閉眼,輕聲道:“兄長……我、養不教父之過,兄長若心裏不舒坦,誅邪隨兄長打罵懲罰,可兄長這般的嘲諷,當真讓我心裏不好受。”

雲蓮心有不忍:“閔然,誅邪對你敬重有加,已是一退再退。你對別的神家尚不曾如此地苛責,好歹誅邪與你相交幾百年,平日裏他又對你敬重有加。此番有事,你不想對策便也罷了,怎能做出這般姿態。”

閔然不忿地喝道:“他當初打的便是做親家的目的,將自家兒子誇得千好萬好,最後卻養了個孽畜來!幸好不曾與他家定下婚約,否則還不知會被他們害成什麽樣子!”

雲蓮瞪了閔然一眼,輕聲道:“不管你們怎麽說,我都不會信的。帝霄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,素來乖巧又善解人意,真不像能做出這事的模樣。既然你不放心,不如我親去東天將紫凰接回來?”

“萬萬不可!”誅邪再顧不上風度急聲喝道,卻見雲蓮驚訝的看著自己,頓覺羞愧難當又有些心酸,“逆子既有心對付妖界,紫凰尚能扣下……又怎會在乎別的,兄長生氣也屬應該,本就是我辜負了兄長的托付。可兄長和嫂嫂也該知道,帝霄以前並非如此,此事說來不是帝霄的錯,要怪也是怪我沒將他看顧好。”

雲蓮皺眉:“你們到底隱瞞了些什麽?性情怎會是說變就變得?”

誅邪苦笑一聲:“我雖知道逆子已是罪無可恕,卻如何惱怒生氣,也狠不下心來棄了他。兄長與嫂嫂也是做了父母的,想來能懂得我現在的心情,便是他有千錯萬錯,卻也是我鳳族最後的血脈了……何況若非冉羲偷偷餵他吃下‘斷川固魂’,他也不會性情大變,變成這副喪心病狂的模樣。比起失望來,每每見他那副什麽都不在乎的癲狂偏執模樣,才更讓我心疼和內疚。只因誅邪未盡到父親的責任,沒將他看顧好,才讓他有了今日。故誅邪甚至連責怪懲罰他的勇氣都沒有。”

閔然眸中閃過一抹驚訝,怒色稍霽,沈聲道:“莫說你家帝霄神魂有舊傷,便是神魂俱穩,‘斷川固魂’那種陰邪的東西,豈是隨意餵食的,你那凰後好生蠢鈍!”

誅邪搖頭苦笑:“冉羲早已內疚得無以覆加,我也不能再責怪她。若真要怪,便怪我平日裏忽略了她的心思,這才有了後來的諸多波折。只是……只是帝霄現在的性情始終是我的一塊心病,魔界之事已是如此,沒甚可挽回的了。可他現在將主意打到你這裏,我卻無力阻止……我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。”

閔然冷笑連連:“誅邪神君舌燦蓮花,這一番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,我差點便你誆騙了去!你家凰後既能狠心給自家兒子餵食‘斷川固魂’,定然是存了不幹凈的心思。想來是你家看不上我的女兒,才用此陰毒的方法讓帝霄忘情吧!如今因此而東窗事發,你們還想我出手幫你們不成!”

“那便怪不得帝霄有此巨變了。”雲蓮恍然大悟,眼眸中親切散去了不少,眉宇間說不出的冷漠,輕笑一聲:“還記得當年大神帝俊戀上了一方小仙,被羲和得知後,便私下給帝俊餵下‘斷川固魂’,導致帝俊性情大變,六親不認狠戾殘忍。羲和、帝俊險些因一家之事釀成了天地大禍,前車之鑒尚歷歷在目,冉羲倒也真舍得下手。若你們夫妻不願他們在一起,大可直說便是,莫不是我家女兒還會賴上你家不成嗎?!”

誅邪尷尬至極,勉強開口道:“嫂嫂莫要生氣,紫凰乃是我看好的兒媳。這些年,我待她如何,嫂嫂兄長均是看在眼裏的。若說此事我半分不知,兄長和嫂嫂定是不信。可是兄長和嫂嫂也該知道,誅邪為鳳皇數萬年之久,做事待神從來都是光明磊落坦坦蕩蕩,從不存諂媚攀附之心。若真無心紫凰做媳婦的話,以我往日行事又怎會特意與兄長交好。“

誅邪直視上座的閔然夫婦,目光堅定地說道:“幾百年來,我若虛情假意虛以委蛇,兄長怎會察覺不到?我並非是要推卸責任,可此事冉羲自作主張一直瞞著我。甚至怕我得知以後阻止,特意在我與兄長去西天靈山時下的手。”

閔然冷哼:“事已至此,你再說這些又有何用?”

誅邪苦笑道:“兄長和嫂嫂要信我才是……誅邪算是看盡了三界繁華,並非不知道輕重之神,絕沒有什麽門戶之見。當年我許諾的婚約一直作數,絕非一時戲言,否則也不至於讓帝霄近五千歲還不成親。不管紫凰是蛇妖還是黑龍,誅邪對她一心接納,從無半分成見。”

雲蓮輕聲道:“我與閔然不求權勢,不求富貴,只求能找個對凰兒始終如一的男孩。帝霄慧、敏感、卻又死心塌地,自小到大滿心滿意的為凰兒打算。他便是無甚神力和靈根,卻還是我最看重的孩子。我一心盼望著凰兒能與他長長久久的。”

誅邪閉了閉眼,啞聲道:“兄長和嫂嫂也許並不知道,我和冉羲相依相伴數萬年之久,雖曾孕有三個孩子,但卻不如兄長夫婦來得心心相印……我們自成婚後便相敬如賓,互相尊重,她也從不曾違背過我的意思,如此我才忽略了冉羲的想法,讓她鑄成了這般的彌天大錯……”

雲蓮眉宇間的冷漠散去不少:“誅邪之誠心,我夫婦自然是有所體會。誅邪待我的凰兒如珠如寶,我也是拿帝霄也當自家兒子看待。方才是我將話說得有些過了,卻不知還有這一層緣故。平日裏見凰後雍榮華過也並非短視之輩,怎這種大事卻鉆了牛角尖。孩子喜歡誰不喜歡誰,又怎是父母能左右的。若真心疼愛,撮合還來不及,怎好伸手迫害。”

誅邪搖頭苦笑:“萬年前的神魔之戰,早讓失了了往日的豁達和寬容。那一戰她失了兩個優秀的孩子,自己也身受重傷不能孕育子嗣,自然是將所有關註都放在帝霄身上。過於在乎,反入了魔障,以為自己想得長遠,不想卻害了帝霄。如今她日日祈求,夜夜垂淚,當真後悔得無以覆加。我……我當真不忍心再怪她了,嫂嫂同為母親,該知道事到如今,她比誰都難受、都後悔。”

閔然抿唇許久,眼中露出幾分不忍之色:“你之心情,我與雲兒也能體會幾分。可你將希望放在我身上,便大錯特錯了。你與冉羲合十幾萬年修為,羅睺幾十萬年的魔修,這般兩種力量被帝霄一並吞噬,又全非自身之力,光這兩種力量相互角鬥,會讓帝霄日日遭受噬心之苦,生不如死。”

誅邪顫聲道:“我千算萬算……又怎能想到那孽障已喪心病狂的到了此種程度,居然連修羅族的魔修都敢吞!”

閔然蹙眉道:“你該知道,若身體太過痛苦,必然性情更加暴烈。更何況此時他早已磨滅了良知,心無所懼便無所怕。莫說他還手握天界、魔界的千軍萬馬,便是他自身,憑我之力也根本對付不了……擒比殺能難。”

誅邪臉色青白一片,許久許久,肅聲道:“兄長,誅邪並非要你為難,可我鳳族若無帝霄,便會絕種滅族!莫說他是我的血脈,便不是我的親子,我也定要竭力保鳳族血脈,還求兄長幫幫誅邪,無論如何也要想想辦法!”

閔然微搖了搖頭,眼眸俱是為難:“帝霄歷盡上次神魔大戰,他的心已被殺戮沾染。修羅場是邪魔恒生之地,一場大戰下來,死傷幾萬神魔兵將也屬難免。你也曾歷經幾次神魔之戰,該比誰都明白,固守本心的良知善意者,尚熬不住心魔入侵,更何況他年紀輕輕心有惡念又無旁騖,自然逃不開修羅場千萬冤魂的糾纏。此時的他殺戮過甚,只怕一顆心早已成了惡念之源,所作所為又不容天地,便是求去佛祖,得到的結果只怕也是兇多吉少。”

誅邪緩步上前,走至閔然身側雙膝落地,重重叩首,沈聲道:“兄長,莫要阻攔,請聽誅邪一言。鳳族誅邪縱橫天地數萬年,也曾歷盡無數困境征戰,不敢妄稱功勞過天,也算對得起天地蒼生。以往不管遭遇多少苦難,也不曾怪怨過天地,更不會向別家求救低頭求乞。此時誅邪神力全無,已是風中殘燭,若有一點辦法也不會讓兄長為難。帝霄縱有千錯萬錯,也是我鳳族最後的血脈。他今日所作所為,乃是我失了父職,不曾好好教導他之過。不管天罰如何,我俱願一力為他承擔,還求兄長幫誅邪想想辦法,救救我那可憐的孩兒。”

閔然起身將誅邪扶了起來,有些無奈地拍了拍誅邪的肩膀:“你的難處,我都知道。可你還不知道,羅睺雖被我救了回來,卻因失了魔丹,死在了鹿吳山下。實然……我本可以將他帶出魔界,為他續些時日的性命。他卻不願意死在魔界之外的地方,我與他多年敵對,也曾有過意氣之爭。可羅睺畢竟是與我同期生於天地的魔尊,是開天辟地後得了大成的魔尊,甚至比我還早十幾萬年得天地造化,成為一界之主,高居魔皇之位十幾萬年之久……”

閔然輕嘆:“帝釋天有福報盡時,尚逃不開輪回之苦。羅睺幾十萬年縱橫天地,那是何等風光。恐怕他做夢都不曾想過……自己的下場會如此淒慘。想他與帝釋天鬥了幾十萬年,定也想不到,帝釋天尚沒有魄力殺他,自己卻會這般輕易地死在尚不到五千歲的天神手裏。你那兒子手段了得、殺伐果敢、吞食魔修尚且不說,便是羅睺臨死仍要辱他尊嚴,揚言淩他妻女……”

誅邪閉了閉眼眸,眉宇間溢滿了痛苦:“我被他困在東天百年之久,不知他……他竟變得……竟已到了這般地步……”

閔然嘴角溢出了一抹苦笑:“我與羅睺雖是道不同不曾為謀。可當初天地初顯,還不曾分出輪回六道時,天柱倒塌,女媧補天之前,我們也曾用一同用微薄之力撐起過天地蒼生,也曾站在一處,抵禦過天洪災禍。正所謂兔死狐悲,芝焚蕙嘆,帝霄能占他魔界,殺他辱他,甚至不放過他的妻女,又怎會與我、與妖界善了?”

誅邪沈聲道:“兄長所說所慮,誅邪都懂,但兄長與羅睺到底不同。羅睺乃魔族,數次主動挑起天魔之爭,更與我鳳族有不共戴天之仇。那屍骸連天的修羅場便是他全部的業障,生生世世也償還不清,他有此果報,許是天意。帝霄便是再無分寸,也斷不會如此對你,他是有統一三界之野心,可絕無殺你之意。若真要殺你,以他此時的能耐,又何必扣押紫凰為質?”

閔然冷笑連連:“你那兒子聰穎過人,深知紫凰對我夫妻的重要性!有如此不費一兵一卒的方法,何必再起征戰?若真能用整個妖界換我女兒,我也絕無異議。妖族看似游歷天界之外,可十幾萬年來和人間一樣受天界管轄統治,也素來以天界馬首是瞻。帝霄面上說是收覆妖界,實際上卻是要我閔然之命!閔然縱不懼死,但閔然死後,這天地之間誰能如我般真心全意守護我的妻女?!”

誅邪急聲道:“兄長多慮了,帝霄與你素無冤仇,何必非要置你於死地?他也萬不會如此對待嫂嫂與紫凰!”

閔然沈聲道:“閔然幾十萬年從無至交好友,與你相交幾百年,心知你的情義絕非作假。閔然對你也一直真心以待,你的品性我信得過,否則絕不會在危難時將獨女交給你來看顧。你我相交幾百年,也該了解我的性子。閔然並非對帝霄有所成見,可不管是人、魔、妖、神、甚至是佛,一旦被貪婪之心所控,哪裏還有無理智與情誼可言?”

誅邪忙道:“兄長萬莫有如此想法,帝霄便是再混蛋,又怎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!”

閔然冷笑一笑:“他為何不敢?你和冉曦他尚且能下狠手,更何況是我?!帝霄吞了你與冉羲的修為,上天入地一方稱霸已足夠,便是想做三界之主,以天羽界的財力、兵力和你夫妻的神力,及帝霄本身的足智多謀也並非難事。可他殺入魔界後,不但吞噬羅睺修為,更是連有大神通的魔尊都不曾放過,可見早已嘗到甜頭,欲罷不能。如今天地間神、魔、妖,他還能看上眼的便是我這數十萬年的妖修。是以,並非我不信你,而是事實如此,帝霄本心不願也不會放過我。”

誅邪閉了閉眼,臉色慘白至極,苦澀無比的說道:“兄長所說這些,誅邪何嘗不醒的……在得知他所練功法,乃當初混沌天神所有的吞噬之功法時,我便隱隱預見了今日。可到底不敢也不願深想……因為越想此事,便會越加地自責。”

閔然安慰道:“事已至此,你也莫要多想了,兵來將擋水來土掩……總會有辦法解決的。”

誅邪苦笑連連:“那混沌吞噬大法早已失傳多年,當初因緣巧合被我所得後,本該立即毀掉……我卻想著上古遺留之物,已是寥寥無幾,舍不得付之一炬,將它隨意放在了冬天寶庫中。怎成想卻因一念之差,卻讓帝霄走了邪魔歪路。當真是天意難測、造化弄神,半點由不得你來左右。”、

雲蓮眸中隱有傷痛之色,輕聲道:“帝霄本是個極好的孩子。自凰兒離家後,幾百年來隔三差五便會來熙元府邸探望一番,不動聲色地將凰兒在外瑣事一一講給我聽。他性格溫軟乖巧、聰穎、貼心、孝順,以及不動聲色的體貼,甚至比凰兒都合我心意。這幾百年裏不聲不響地替我照顧凰兒……若說三界之中誰能讓我放心交付女兒,唯有帝霄。”

誅邪閉目道:“嫂嫂這番話,當真讓誅邪無地自容……”

雲蓮輕聲道:“你們也不該太過悲觀,性情大變也不可能半分沒有保留。你們所思所慮都是最壞的結果,與其在此胡思亂想,倒不如先去靈山一趟,問問佛祖的意下。若佛祖不肯出手或是執意不留,我們再從長計議,如何?”

閔然握住了雲蓮的手,輕聲道:“我知道你是真心疼愛帝霄,可你將此事想得太過簡單了。以帝霄現在的神力,即便佛祖親自出馬,都不能保證一舉將他拿下。若真有輕而易舉之法,也必定是寂滅之法。”

誅邪聽聞此言,眉宇間方才升起的希色全已褪去,高高的身形不穩地晃了晃,鳳眸溢滿了悲痛:“天地為何要如此待我鳳族!……何致如此,想他出生後,我從不曾祈望他有所修為。他魂有舊傷不能修煉,我心無半分抱怨。從當初直至今日,我一心只想他平安康泰……他喜歡紫凰,我便想盡辦法成全。但凡他有所求,我無一不應……怎成想,只是一時不查,便走到了這一步!若他生來便如此惡毒也罷了,可此番際遇若說是他的錯,又不全是……鳳族若真要絕跡天地,誅邪當萬死難辭其咎!”

閔然沈聲道:“從上古至今,多少輝煌的族群都成了過眼雲煙。你鳳族若真逃不開此劫……”

誅邪急聲怒道:“可我不甘心!想我鳳凰一族為天地眾生,死死傷傷,傾盡所有,最後卻要落得個絕跡滅族的下場!天地何其不公!誅邪如何能甘心!”

雲蓮思索了片刻,輕聲道:“我總覺得你二人所想不對。鳳凰絕跡乃三界大事,天地絕不會放任不管!此事萬不會像你們想得那般絕對,更何況帝霄並非無藥可救。當初紫凰心儀夙和與我傾訴,那時我尚不曾見過瓊山夙和,卻不由自主地心生惶恐。我明知道一個凡人絕不敢傷了我的孩兒,可還是整日整日地惴惴不安,總覺得會有事發生。直至後來,親眼見那夙和在萬眾之中,傷我辱我孩兒,我卻因……而莫可奈何。”

雲蓮望向誅邪側臉,安撫道:“帝霄雖掠了我家凰兒,甚至讓你前來親自訴說此事,其中深意我並不明了,可我與凰兒母女連心卻沒有半分危機之感。甚至你們都覺得風雨欲來兵臨城下,我卻隱隱覺得此事定能化險為夷。”

閔然輕聲道:“只因你心有偏頗,故而看不明白。紫凰離家的幾百年來,你甚是思念她,卻又不能表露。帝霄來得勤快又有心迎合你,你的一腔愛子之心,全付之他身,自然覺得他百般地好。你此時所思所想,全憑那時他對你你撒嬌賣癡的記憶,又怎會覺得他會有威脅?”

閔然搖頭苦笑,繼續道:“你未曾見過他的狠戾癲狂,更未見他視性命如草芥的冷血模樣。你又怎能想象此時的他?紫凰已失了妖丹,即便不遭受酷刑,若不找醫治之法,妖力傾盡之時,只怕也會有危險。你需知道她若真有性命之憂,並非身死,而是魂滅。此時你我尚自顧不暇,如何再去救他?”

雲蓮反手握住閔然的手,輕聲笑道:“夫君莫要擔憂才是。我與凰兒母女連心,每次她若出事,我心中總有所預感,此次卻沒有。我也許沒有你和神君的深謀遠慮,但絕不會拿凰兒的性命玩笑。帝霄對別的女子如何我不知道,但是他絕舍不得對凰兒下手。”

閔然蹙了蹙眉頭,目光難得的嚴肅,輕聲道:“那是帝霄不曾吃下‘斷川固魂’的之前,此時的他根本不記得往日深情……若只是喜歡不可自拔尚且好說,若真是愛到心肺入之骨髓,只會適得其反,定然恨之入骨,厭煩至極!便是最好的結果,也只會他待紫凰為一般友客……”閔然皺眉輕聲道,“如此想來,百年前紫凰被宵小之輩暗算失了妖丹,卻咬牙不肯說是誰所為……能將她逼迫到碎丹的地步,卻能又得她維護著少之又少,說不得便是帝霄所為!”

閔然腦海閃過一束光芒,驟然望向誅邪,卻發現他垂下了眼眸,似不曾聽到這番話一般,不敢與自己對視。閔然目光頓時淩厲了幾分,肅聲道:“你我在靈山時,正是百年前紫凰遇險之前。那時帝霄已吃下了‘斷川固魂’,你拿著我的銅鏡回到東天後,卻再不曾朝靈山傳遞消息。說明你已經被禁錮在東天了,待到紫凰遇險後,我與雲兒被佛祖放回家中,你更不曾露面,也並未將銅鏡還給我。可見那時你家帝霄早已吞噬了你和冉羲的神力,如此說來……是你兒子得了神力便對我兒下了手!”

誅邪本有心隱瞞,卻也知道以閔然之敏思,是決計瞞不了多久。但此番境遇,到底不知該如何面對視若兄長的閔然。誅邪與閔然雖只是短短幾百年的相交,雙方均是用了真心的,當日閔然是如何信任自己,才將紫凰托付在自己手中。那一方銅鏡承載了多少情深義重,自己卻辜負得如此徹底,不但未曾幫到什麽,反而為了自家孩子,弄巧成拙差點害了紫凰性命。誅邪便是不被閔然譴責,也逃不開自身的煎熬。雖是被閔然察覺真相,雖還是擔心帝霄性命,誅邪內心卻如釋重負,終於不用再躲避閔然夫婦的目光了。

誅心心中有愧疚、苦澀、無奈、和無力,更多的卻是疲憊,輕聲道:“事到如今,若誅邪能用性命相抵,絕無半分怨言。”

閔然勃然大怒,拍案而起:“若不是我猜了出來,你打算隱瞞到何時?!誅邪!你如何對得起我的信任!此時此刻,雲兒明知道事不可為,明知道你那孽障是要置我於死地,尚且打算為你去靈山求情!你倒好!縱子行兇不說!還有臉來我熙元府邸求法!你那孽障絕情絕意,縱是死上千萬次也屬罪有應得,你還奢求什麽!”

誅邪閉目許久許久,緩緩睜開眼眸,一雙鳳眸滿滿的愧疚與絕望“我一心隱瞞此事,並非只是為了那孽子……只因誅邪對兄長太過了解,若兄長知道帝霄所作所為,說不得便要與我恩斷義絕了。誅邪雖在乎血脈,可對兄長也絕不是利用,幾百年的相交,兄長有情有義,平日裏對誅邪照顧有加。誅邪自幼失怙長在族中,從未得過得過親恩與不求回報的照顧,自與兄長結拜之後,方有幸體會這種種,與如此珍貴的兄弟之情。如今誅邪四面楚歌,又怎受得了兄長的翻臉無情。”

雲蓮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,低聲道:“我說凰兒為何要百般維護加害之人,若是帝霄的話,倒也不難解釋了。”

閔然沈默了片刻後,憤然轉身怒道:“誅邪神君好走不送!”

誅邪站在原地,輕聲道:“兄長和嫂嫂息怒,誅邪不敢求二位寬恕。待此間事了,誅邪定會用自己的神元,為紫凰重鑄妖丹,以還帝霄所欠。”

雲蓮倒吸一口冷氣,急聲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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